自我忠诚的生产力
Productivity through self-loyalty
2014 年 11 月 2 日
1
只要我下定决心,工作效率可以高得惊人。
大多数人的心智模型基本按如下方式运行:我们嘴上说的「想要」只是试图控制大脑的无数声音中的一个,必须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使这些「群氓」的声音统一,去完成某些事情。很多时候,我们明明想关掉网页开始工作,手指却像被施了魔咒般继续滑动屏幕;或是明明下定决心迎接挑战,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,只能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。
人们往往用类似的心智模型,去解释他们所谓的意志薄弱:做出与理性判断相反行为的趋势。海特将大脑比作骑象人,理性意识挣扎着控制方向。卡尼曼则将意识划分为两个系统:迅速而情绪化的“快系统”主宰多数思考,刻意思考的“慢系统”则偶尔主导意识。令我惊讶的是,源于慢性病群体研究以解释能量剩余的“勺子理论"模型在健康人群中也引发广泛共鸣。
这些模型都试图从观念的「群氓」中区别出理性的声音。只要理性有能力领导本能(驾驭大象、说服系统 1 等),我们便能按自身意愿而行动。然而一旦本能失去兴趣、专注或动力,我们就任其摆布。
这些理论模型让我深有共鸣,很多人也有同感。正因如此,很多人看到我生产力水平很高时,往往推测我必定极其擅长控制意识的「群氓」,迫使它们去做它们不情愿的任务。常有人善意提醒我要当心“高压统治"的副作用(毕竟长期压抑终将引发反抗,导向崩溃),或是感叹我肯定具备钢铁意志(因而他们难以复制)。
事实并非如此。正如我之前所述:
问题只有在能自行解决,而无需刻意关注或意志力驱使时,才算真正解决。
用意志力驱使「群氓」去做某事是可能的,这也解释了意志力为何在短期内往往奏效。但若长期强迫自己违背这个群体的意愿行事,通常并非明智之举。毕竟真正掌控我们动力系统的正是观念的「群氓」,任何依赖持续精神强制的计划终将难以为继。
让「乌合之众」与理智之声站在同一阵营要好得多。
但这是个进退两难的局面[22]:很多人的观念里都有一群「乌合之众」,整天只想追剧冲浪。既然你的「群氓」只想躺平,而我又反复强调不得强迫,那究竟该怎么实现高水平的生产力?
我的回答很复杂,且依赖于多种工具。过去我曾讨论过其中的几个,今天我将讨论另一个。
2
首先提醒一个重要原则:建议反向等效定律。对某人有用的每一条建议,都存在另一人恰好需要相反的建议。
我将要讨论一种我用于提升生产力的技巧,这种技巧通过内在的温情友爱而产生一种张弛有度的平衡感:需要休息的自我部分将获得尽可能充分的休息,但同时也出于对资源有限性的认知以及对其他自我部分的体恤,尽可能减少所需的休息量。
这种方法对我成效显著,但对他人而言或许适得其反。关键在于不要苛责需要过多休息的部分,也不要给自己更多放纵的任性。我本人于「温情克制」的平衡点找到了力量源泉,但很多人可能难以接受任何强调资源稀缺与心理节制的内在话语。谨记建议的等效反向法则。
3
设想有个学生接到一项至关重要的作业,交稿期限日益迫近。设想他将如何迫使自己进入高效状态?或许他会挥舞鞭子和马镫,迫使他内心的「群氓」埋头苦干(结果咬紧牙关、怨气丛生);或许他会低声下气、许以高价(然而即使不干,「群氓」我行我素,自去休息又何妨);又或许他极尽拖延,直到期限将至,乃至短视「群氓」亦可见之,才张惶进入冲刺模式(勉强算作一种高效状态)。
不过还存在第四种策略——「赢得『群氓』的信任并建立默契」。一旦学生能让「群氓」与自己「统一战线」,作业便水到渠成,既无需消耗意志力苦苦坚持,也不必低声下气恳求,更不用被焦虑压垮。听起来相当美好,但要如何行之?
我的做法,至少在一定程度上,是先向「群氓/群众」展示我的立场与他们一致。这涉及内部信号传递,在上周的推文中已有探讨。具体地说,这涉及向自我发出信号,表明我忠诚于我的「群众」。
有时,当「群氓」提出相当不合理的要求,比如「今天啥都不干,我要摆烂」,你可能会自我施压、苦苦哀求或试图谈判,但我有个特别的对策:我确认这是否是我的真实需求,只要答案肯定,我就会执行。
我向「群众」展示出对其诉求的尊重,并表明自己与他们立场一致。我们本就目标相通,况我并非「专制君主」,绝无斗争之意(即便有意,也绝无胜算)。
这种做法存在严重的误区(请记住「等效反向建议法则」的警示!),若操作失当,可能导致自我放纵的恶性循环。当理性之声在情绪冲动面前示弱妥协,当它选择屈从于内心躁动的「乌合之众」,人就可能沦为短视妄想的囚徒。关键在于表示对「群众」的尊重:大脑反馈的需求,都将得到认真对待。这种矢志满足「群众」需求的坚定态度,反而能驯服「群氓」的索求。
或许最能恰当描述这种情感的,是电影《生活多美好》中的这个片段:
(从2:58开始,看到6:26)
4
该片段再现了大萧条初期的银行挤兑恐慌。主人公乔治·贝利竭力安抚焦躁的人群,反复强调「我们将共克时艰」,但众人并不买账。迫于无奈,他最终拿出了自己积攒的蜜月钱才让银行渡过难关。
第一个来银行取钱的「暴民」汤姆坚持要全额提取 242 美元。乔治恳请保持节俭,共克时艰,可汤姆仍执意要取走所有存款。乔治没有争辩,默默点头如数支付,甚至额外多给了些关怀。随后的两个「暴民」主动将取款额降至20美元,还开始担心乔治要自掏腰包填补缺口。这时戴维斯夫人更是主动压低金额,只要求17.5美元。深受触动的乔治轻吻了她的脸颊。
乔治·贝利与「群氓」的这种关系,正是我在培养「理性之声」与内心各部分互动时追求的模式。当内心的某个部分执着于要求全额满足时,我会先确认它真实的需求量;若仍坚持全额,我不仅会立即兑现,还会给予更多理解。这不是妥协退让,而是基于尊重的共处之道:毕竟,我们是一体的。
「群众」心知肚明,理性思考是我取得诸多成就的关键,他们也清楚「休息放松」和「拖延懈怠」会严重削弱我取得成就的能力——这等于是在透支我「度蜜月的钱」。
而理智之声也甘愿动用自己的「蜜月钱」。它深知内心的每个部分都需要资源支撑才能渡过难关,对此从无怨言。
这种自我管理机制有两大核心要素:第一,「群众」必须尊重理性之声,明白它能带来切实的福祉——无论是物质保障(比如温饱住所),还是智力成果(比如解决问题的方案)。第二,「群众」必须确信理性之声始终对他们忠诚。当内心的某些部分提出看似任性的诉求(比如「想躺平几天」),理性之声会主动提供满足方案。
我的效忠对象不是任何具体约定或任务。我自身的心理健康始终位列我的首要关切事项。
一旦「群众」看到这一点,一旦「群众」知道我将竭尽全力满足他们的需求,他们往往不会要求全部兑现。因为事实上,「群众」尊重稀缺资源的有限性,他们希望理性之声能保留足够的灵活性以持续取得良好成果。如果操作得当,「群众」会进入一种同志情谊的状态,出于同情心尽可能少索取,因为我们都知道生活可能很艰难。
戴维斯女士揣着17.50美元走出银行时,心中既无怨怼,亦无得意。她清楚接下来的日子会有些拮据——银行重新营业前,这笔钱就是全部的生活费——但既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拮据,也没有怨声载道。相反,回家的路上,她心中充盈着温情:既钦佩乔治·贝利为带领众人共克时艰的苦心孤诣,也因与周遭同样节衣缩食的邻里休戚与共而倍感亲切。推开家门时,那份暖意仍在心头萦绕。
5
在我获得高效生产力时我的思维「合众国」如此运作:纷乱的「群众」中,某些成员会周期性地要求休假、充电或罢工。每当这时,我就会与他们确认:究竟需要多少缓冲期?最低限度的恢复时间是多少?比如面对四天假期的申请,我会认真衡量——虽然可以批准,但时间成本实在不菲。
每当内心某个部分精疲力尽、举手投降时,最初的要求总显得不切实际——「两礼拜休息,不承担任何责任!」这时我会像乔治·贝利那样耐心询问:到底需要什么才能继续前进?于是那个疲惫的不分很快意识到,我们本是命运共同体,正在共同应对艰难挑战,每个部分都受限于有限的资源。最终它总会找到真正需要的底线,答案往往出乎意料的简单:「其实休息十五分钟就能恢复精力」。
这种牺牲能让我感到更强大,感受到温暖、同情和自我友谊,正是这种感受促使乔治·贝利在上面的视频片段中亲吻戴维斯太太的脸颊。
6
光阴有限,注意力终有尽时,而我们总渴望成就更多非凡之事。若想超越当下局限,与其强迫自己,不如用实际行动证明:你愿为自己拼尽全力,只为兑现内心所求。这将最终帮助你建立强大的心理同盟,产生默契与节制,使你内心的所有部分都明白:你们是共进退的整体。